“你到几层啊？”老头儿突然开口讲话，声音听起来阴森森的。
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没有按按钮，电梯还停在一层，我侧过身迅速地按下“18”，然后依旧紧紧盯住老头儿，他的眼神仍然呆滞无神。
电椅稳稳地上升，我的心情也越来越紧张，我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摸到烟，抽出一支，叼在嘴里。
“想抽就抽吧，没事儿。”他张开嘴，露出一口白牙，淡淡地笑了笑。一瞬间，我头脑里闪过《Moonlight》的剧情，还有“vampire”这个词。
“我——我出去再抽。”我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，暗中握紧拳头。
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，一言不发。
电梯终于停了下来，电梯门在我的背后缓缓开启，老人快速地向我移动，速度超乎我的想象，我定在原地，动弹不得。
他伸出枯瘦的右手，我的左颊感受到风的流动，我的眼神一点点随着他的手而移动，我能清楚地看到他手腕上毕露的青筋。
就在我快要窒息的一刹那，那只手越过了我，停在电梯箱壁上。
“你到了，还不下去？”老头儿的声音冷冷的。
他的话紧贴着我的左耳，我机械地向后退去，眼睛的余光瞥见二十三层的指示灯闪亮着。我退出电梯，在门外看着他，他的目光变得乖戾，电梯门缓缓合上，将我们隔离开。www.qxnyo.com 苹果小说网
我回想着他的眼神，看着电梯的指示数字一点点上升，到二十三层，电梯停住了，我听到了电梯门开启的声音，紧接着，我又听到它关闭的声音，然后，闪亮的数字指示黯淡下去，一切归于平静。
我靠在墙上，点着烟，呆呆地注视着电梯。二十三层？电梯刚刚不就是从二十三层下来的吗？
他妈地，真是活见鬼了。我嘟囔着，走出楼梯间。
这幢楼总共有二十四层，二十三层是倒数第二层，那上边会有什么？住了这么久，除了我居住的第十八层，其它的楼层我从来没去过，但它们的格局应该没什么不同吧？
我取出钥匙，打开房门，黑暗中一阵微风传来，我本能地向后一闪，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生。我打开灯，屋里一下亮了起来。前边的窗纱微微抖动，我这才想起早晨出门时没有关窗。
我关上房门，径直走到窗前，把窗户合严。外面的世界一片黑寂，只有高速路两侧的路灯，泛着幽黄的光。
这是怎么了？我问自己。那些黑暗中的幽灵，只不过是人们的臆想罢了，一贯胆大的自己，为什么也会突然陷入恐惧中？
我掐灭烟，脱光自己，走进浴室。滚烫的水柱击打在脸上，引发了全身的刺痛。我将全身涂满浴液，妄图洗涤自己的魂灵。我搓洗了一遍又一遍，一刻钟后，我皮肤泛红地走出浴室，心情却愈发地沉重。
我用浴衣擦干身体，点着烟，习惯性地坐在电脑桌前，启动电脑。
透过烟雾，我看着屏幕渐渐变亮，直到桌面出现。我登陆QQ，进入安的空间，一切依旧，失望掠过我的心头。
我呆呆地注视着屏幕，回想着两次电梯惊魂，不由得联想到了王建鹏。真的会是他吗？我蹙了蹙眉，假如这两次惊魂的始作俑者都是他，他又想表达或警示我什么呢？他以这种形式一再出现，显然打破了我内心的平静。冥冥中，就好像有一只手扒掉我的外衣，暴露出隐藏的自我。我无所适从，灵魂如同脱离了躯壳，在不远处审视着自己，我的形象渐渐模糊了。
我还是那个三十六岁的成熟男人吗？我还是那个意志坚定的刑警吗？我的心，在渴望什么？
我狠狠地吸了一口烟，然后吐出一长串烟圈，烟圈一圈套着一圈，在我眼前慢慢消散，就仿佛西苑的那几缕青烟。总有一天，我会和王建鹏一样，这个世界原本就是公平的。
屏幕的右下角突然跳出了一个长方条，一闪一闪的橘红色分外刺眼。看着Maisie Zhang的名字，我心里叹了口气。我不想理会，闭上眼，但即便如此，它也倔强地在我眼前闪烁着。我无奈苦笑，睁开眼，双击橘红色。
果然，又是张小的视频邀请。得把开机启动的设置更改一下了，我提醒自己。
“不好意思，这么晚打扰你。”张小的声音依旧平静。
“没事儿，还没睡。”我苦笑了一下。
“我——一直在等你，我都以为等不到了，”她挤出一丝笑容，“再过十分钟，我就得走了。”
“哦。”我看看电脑上的时间，再过十分钟，就是凌晨两点。
“我知道这样很冒昧，可是，我忍不住，对不起。”一滴眼泪溢出她的眼角，她用手背迅速地抹去。
我沉默地看着她，心里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。
“他，走得好吗？”
“还算不错，有很多人来。”我吁了口气。
“他好吗？”
我一愣，一时不知道怎么说。
“他好吗？”她的口气变得急促，隐藏着一丝绝望，我第一次见到她有些失态。
“他很好，很安详。”
“哦。”她向后靠到椅子上，像是长长地出了口气。我看着她，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。
“我再也见不到他了，我再也见不到他了，是吗？”她问我，又好像自言自语，远方传来的声音有些飘渺。
我不忍心回答她，“我今天去墓地了，那儿山清水秀，环境幽静，王建鹏不会被打扰。”
“谢谢你。”她又凑上前来。
“王建鹏的墓碑是一块石头，上面刻着一个‘爱’字。如果有爱，就让我们藏在心间吧，他能感受得到。”
“嗯，谢谢。”她点点头，“其实我看到照片了，我只是想听到你亲口告诉我。”
“哦。”
“真的谢谢你，我今天冒昧了。”
“没事儿啊，上次我们不是说了吗，咱们也算是朋友吧。”
“嗯，我得走了，”她又恢复了镇定，“去实验室。今天真庆幸，等到你了，不然我这心就落不下来。”她淡淡地笑了，“再见。”
“再见。”
张小从屏幕上消失了，只剩下我，呆呆地望着桌面图案。据说那块地当初并不值钱，可微软选中它作为桌面背景，却花了大价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