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章 忆如梦往昔

凤栖院,红袖走后,苏轻侯又羞又恼,所幸红袖给了一个台阶,虽然这个台阶下起来没那么舒服。苏轻侯沉着脸,眼见萧白衣仍有点失魂,唤人前来,带萧白衣去屋里歇息,再吩咐人下去继续登记,请了太一双玄看护,自己便喊了老板娘,匆匆向楼后屋里走去。

后面屋子修的甚是精致,琉璃作瓦,檐走鸟兽,窗描金丝画。苏轻侯无心看这些,进的屋子,只见花魁斜坐在地上,地上铺着裘毯,桌子上点着一支檀香。

花魁口角血迹未拭去,仍坐在地上痴笑失神,见得苏轻侯和老板娘进来,也无甚反应。

苏轻侯蹲至花魁面前,问那瘸子是谁,可曾相识。

花魁失了神儿,毫无反应。

苏轻侯反复发问,花魁如蜡像。

苏轻侯脸上火辣辣的,不知是烫还是疼,摸了一下脸颊,气不打一处来,反手又是一掌。老板娘忙上前相劝,说是那瘸子会妖法,定是瞅见花魁美貌,施法勾了魂儿。

苏轻侯气恼,也见暂时问不出所以然,愤然出门而去,着老板娘好生看着。

老板娘见得苏轻侯离去,看着花魁,轻轻叹了口气,带上门也走了出去。

花魁斜坐在地上,魂儿也确实飞到了远方,好远好远的北方。

北方的北方,有一处荒原,实在是好冷啊,花魁微笑着想。

一年没有四季,只有雨雪和寒风。

自己生下来后,很少有吃饱过的时候,幼时经常是饿的直哭。爹总是在风雪天里,披上厚厚的衣裳,背上弓箭,早起出门,几天后才归来,提着几只瘦瘦的死兔子或野鸡,丢给娘,然后坐在门口,看着远处的庙宇,沉默不言。

娘总是含着泪花,抱着自己,拿起一只野鸡或兔子,张口咬破了喉咙,放到自己面前。自己一边哭,一边伸了脖子过去,吸着那带着一点点热气的鲜血,吸的一会儿,再慢慢的小口进食。从来不敢吃的太快,挨饿久了,吃急了肚子承受不了。

娘看着自己吃,泪水从脸上滑落,自己那时候不会说话,看着娘哭,以为也是饿的,很少看见娘有吃东西的时候。自己吃一小会,伸出毛茸茸的小爪,把食物推到娘的面前,娘哽咽不成声,抱着自己流泪。

爹坐在门口不说话,两眼直直的看着远处的庙堂。

小时候,自己脑海里的,仿佛就只是这样一个画面。

慢慢的,自己长大了一些,也能去外面走走,记得第一次爬出门,那寒风卷了过来,单薄瘦小的自己,步子发虚,被寒风直接吹卷了出去。爹不在,娘在后面一边哭一边追,娘也没啥力气,追了好久追不上。一直吹到了一个小湖上,也碰巧湖面上爹为了捕鱼,砸开了一片,自己咕噜咕噜滚了进去。

水很清,也很冷,清水里没啥鱼。

娘跟着跳了进来,找到了自己,挣扎着游出来后,解开了衣服把自己塞进怀里。娘的怀里好暖,湖水好冰。

自己有了些知觉,娘在浑身发抖,自己从娘怀里跑出来,站在湖水边,看见水里有一只白白的小狐狸,身上还滴着水。

自己看着自己,奇怪自己怎么和爹娘长得不一样呢。

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。

有一天,月亮很圆,自己又困又饿,不知不觉睡了过去,爹娘一直守着自己。

第二天醒来,娘端来了一盆水,让自己看,盆里面,有一个小女孩。

自己会说话了。

娘告诉自己,我们是罪民。

世世代代都是罪民。

为什么呢。

娘不说话,爹也不说话。

顺着爹的眼光,自己看见了远处的那些庙堂,很是高大。

那天起,娘便教自己认字,爹便教自己一些很奇怪的东西。

自己很认真的学。

慢慢的,自己学会了看书写字,学会了雨雪。

自己的手上,可以结出一朵雪花,亮晶晶的,很是好看。

再后来,自己又长大了一些。

也懂得了一些事情。

周围生活的,就自己和爹娘三人。

在风雪里,自己也有时会看着远处高大的庙堂,好久。

有一天,荒原里来了两个人。

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,身穿白裘,还有一个很老很老的老人,驼背着腰。

小孩在远处看见了自己,他停了下来,自己也看着他,第一次看到陌生人。

自己看着那身白裘,看着他们走向庙堂,自己的眼神应该很冷。

几天后,小孩和老人从庙堂里出来,来到了自己家门外。

老人和爹娘走到远处,说着一些事情,娘很愤怒,要拉着爹回家。

爹没动,爹在远处看着我,看了好久。

爹转头,对老人点点头。

娘哭了,哭的好伤心,娘要丢下爹一个人回家。爹抱住了娘,娘哭的撕心裂肺。

小孩看着自己,他说他叫吕北风。

自己没有说话。

娘哭了一阵,和爹回家收拾东西,小孩和老人在门外等。

其实家里也没啥好收拾的,就那么一点东西。

自己和爹娘跟着小孩和老人,去了荒原南面的一些地方。

那里比家附近好些,也是很贫瘠,听小孩说,那里的天气,也是雨雪和风沙。小孩给我说,再往南边,有一座很大的山脉,翻了那座山,就是温暖美丽的世界,人人都能吃饱饭,阳光很温暖。

小孩说,他要去那里,带着人们去那边。

可是他过不去,他说,他需要我的帮助。

想起荒原的庙堂,自己没有答应。

小孩说,在这里,有他在,爹娘可以吃饱饭,永远不饿肚子。想起爹娘瘦骨嶙峋的模样,自己问他,为什么要我去。

小孩说,那座山脉里有座地宫,地宫里有神仙一般的法阵,可能还比神仙厉害些。要破坏了地宫里的一些东西,他才能带着人们去那边。那座地宫,有生命的,这边只有你能进去。

自己答应了。

老人和小孩,带了好多人,一直向南边走了好远好远,到了他说的那座山下。

那山好高,有白雾环绕。

小孩说他进不去了,那雾他们进去了会死。小孩给我嘱咐了好多要注意的事情,自己都记了下来。按照他指的方向,爬上了山,山很陡。

想起爹娘的模样,想起娘的泪水,自己咬牙一直爬。到了小孩说的地宫处。

很大的一座宫殿。

小孩说,这样的宫殿有十八座,中间的一座最大,最危险,要先从两边的开始拿里面的东西。中间最大的一个,要是实在拿不到也没关系,拿了两边的,过得六七年,最大宫殿里的阵法就自行崩塌了。

地宫是个迷宫,很复杂,小孩说的很详细,而且说只有很少人能启动迷宫里的法阵,我就是其中一个。

自己按照小孩的地图,走了很久才走到这座地宫的中心,路很难走。地宫很明亮,到处都是大颗大颗的夜明珠,地宫也很不清楚,白雾很浓。

自己很害怕,害怕的时候,想想爹娘。

中心处,有一个圆台,白雾浓的几乎看不清,可是自己知道要做什么,因为圆台中间,飘着一个球,在白雾里很是耀眼。圆球是两种颜色组成的,一红一白,红的血红,炫目,白的煞白,刺眼。

一红一白不停翻滚,可始终保持着弯弯小鱼一样的形状,自己认得。爹教过的,这是阴阳两仪。

自己走了过去,将手伸进了那个圆球里,一侧很热,一侧很冷。自己感受了一会,热的是白的,冷的是红的,这很奇怪。

按小孩的说法,用爹教的东西,自己分开了阴阳。

阵法启动了,自己头一昏,已是下一个地宫的中心,一样的东西,一样的重复。

到得最后一座宫殿处,确实是很大很大,圆台上的圆球也很大,也更红更白。红的发黑,散着幽光。白的通透,目不能视。白雾也不是一团团到处笼罩了,形成两个刻定的模样,在圆台两侧。

那形状娘画过,是一龙一虎。

自己手伸得圆球近前,一股钻心的疼,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手长出了尖爪,生出了白色的毛发。

自己很害怕,又想起了爹娘。

咬咬牙,闭上眼,不看,将爪子伸了进去,很疼,一侧刺骨,一侧灼心。

刚运起爹教的东西,直接在心头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声音,心神发溃。自己没听过,但自己知道,那是龙吟,那是虎啸。

自己两眼一黑,身体骨骼咔咔作响收缩,好疼,全身好疼,皮肤撕裂,毛发横生。

自己昏了过去,跌下了圆台,昏迷前仅留的一点神智告诉自己好像跌进了水里,龙吟虎啸仍在心里狂吼。

醒来时自己躺在一山脚下的小溪里,浑身血渍,已重新化狐。全身力气尽失,腿骨断裂。

睁开眼,眼前蹲着一个八九岁的小童,双手捧着清水,在给自己喂着,自己也喝不下去,混着嘴角的血水直往下流。

小童长得很是好看,眼眸清透,焦急的看着自己,自己忘不了那一双眼睛。

再后来来了一个小女孩,长着一双大眼睛,很是漂亮。

他们给自己治伤,小童天天大半时间守着自己,给自己喂吃喂喝。

小童进出门的时候自己发现,小童是个瘸子,看着他进出走路的样子,自己觉得小童更加好看。

数月下来,自己的伤慢慢好了,可自己还是小白狐模样,不能开口。

自己心里想着,自己是个异类。

自己很像变成人样,百般努力,可爹教的东西一点都不管用,身体里有东西在压制着自己。

自己伤完全好了,小童和小女孩在山脚下小溪旁送自己走,自己不想走。

那个叫吕北风的小孩,他说的事情自己已经完成了吧,他说过最后一个,破坏不了也没关系的,爹娘在那边,应该可以吃饱饭的。

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去。

小童和小姑娘还是送自己走了,自己一走一回头,看看小童清透的眼眸。小孩挥着手,自己的心好酸,眼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。

自己在山上,吃野果喝溪水,小心翼翼东躲西藏,自己这时很弱。

天黑了躲在小洞里,自己就想起了那双清透的眼睛。

三年后的一天夜里,天上月亮很圆,自己站在月色下,看着身上的白毛褪去,看着自己身躯变长,骨骼作响。很疼,但是自己很高兴。夜色里的自己,皮肤很白很光滑,自己站在溪水前,看着自己一览无余的脸和身,很美。

山上有个猎户的屋子,经常没人,自己知道的。

寻得了一件破衣裳,在溪水里洗干净,穿在自己身上,不伦不类。

自己决定下山找小童,自己记得那家酒馆。

到了酒馆前,已是人去屋空。

自己懵了,想起那双眼睛,泪珠儿滑落。

向屋子两边邻居打听,邻居说已经搬走了,去哪儿不知道。

天亮后在街上逢人便问,人们都是摇摇头。

自己心里哭了起来,抱着腿坐在街边发呆。

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,自己觉得好饿好饿,那种饥饿的感觉是那么熟悉。

自己站在一卖白馍的小摊前,站了许久,伸出手拿起了一个馒头,咬了一口。

卖馍的伙计找自己要钱,自己没有,伙计骂自己是叫花子,不要脸。

自己哭了,咬进嘴里的那口馒头,咽不下去。

摊前人们吵吵闹闹,一汉子丢给了伙计两个铜板,那汉子瞅着自己,叹了口气,说了声这狗日的世道。

不远处一扭一扭的走过来一美貌女人,盯着自己看了会,让自己跟她走,她给自己吃的住的。

自己茫然。

女人拉着自己的手上了轿子,一路走到了扬州,住在了凤栖院。

自己在院子里打扫洗衣。

碰到陌生人来,自己便问有没有见过一个叫赢无疾的小孩,应该有十一二岁了,自己记得那个小女孩是这样叫他的。

客人摇摇头,怪怪的看着自己。

院里小厮们往往便跑了过来,给客人赔礼道歉,说自己是个傻丫头。

自己不傻。

三年过去了,仍是毫无消息。

有一天,老板娘来找自己,让自己当姑娘,卖艺不卖身。

自己点头答应了。

自己的歌舞学的很好,老板娘很喜欢,也很疼爱,护着自己。

自己每逢遇到客人,便问客人有没有遇到赢无疾的一个少年。这时已经是少年了吧,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模样。

老板娘看见了也不说话,只是低声的叹了口气。

又是过了两年,仍是毫无讯息。

自己出落的亭亭玉立,拿了两年的花魁。

素素姑娘,闻名扬州。

自己知道,自己不叫素素,可他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,自己以前想告诉他,却不能开口不能言。

今日里,自己上台,猛地看到了角落里的那双眼睛,自己笑了。

旁边苏公子说什么,自己已经完全听不到了,挨一巴掌什么的,又有什么关系。

这个世界里,就剩下了角落里喝酒的那个少年。

他知道了自己后会不会吓一跳。

自己在心里偷笑。

他会怕自己吗?

不会的,自己相信那双眼睛。

春风吹来,世界是如此的美好,窗外的雀儿,叽叽喳喳。

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自己嘴角带血,这一次也是。

这是命吗?

也许吧,管它的。

世间人海中,自己见到他了,便觉得很好,纵是远远看的一眼。

自己咧着嘴傻笑,也不顾什么老板娘说的形象。

老板娘在窗外看了看,低声叹了口气,想起了以前的那个人儿,怎奈命运多舛。

幽幽清山月下路,

冷冷无归途。

尘世回转千般苦,

只为再视那双眸。

虽道多情总空付,

也胜过,

满腔心意落无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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